狐狸，魔术师与任天堂

怀旧考古，今天来聊聊《口袋妖怪》（Pokémon）系列里的几只狐狸。

八零后不少同学在青少年时期都接触过任天堂公司的《口袋妖怪》系列游戏，并曾经沉迷在抓小精灵的事业里乐此不疲。不知道有没有同学对初代既已登场的三只狐狸的名字有所好奇。编号为063、064和065的三只小精灵的官方名字是凯西、勇吉拉和胡地，形象都是狐狸，只不过随着进化从卖萌路线走向了非主流霸气外露路线（参见题图，左：凯西，右：勇吉拉，前：胡地。题图来源：维基百科）。不过这三个货的名字是什么鬼？听起来简直是云山雾罩不知所谓。

玩过日文原版的同学可能会指出，这三个名字是音译自日文ケーシィ、ユンゲラー和フーディン，拉丁字母转写为Kēshii、Yungerā 和Fūdin。如此看来，凯西和勇吉拉的翻译都比较真实地反映了日文发音，但是胡地却没有完全遵循日文“福丁”的发音。那么日语发音又来自何方呢？

熟悉游戏的同学都知道这三个小精灵都属于超能力系，其中勇吉拉和胡地可以学会他俩独有的技能：折弯汤勺，效果是使敌方命中率降低1。意念弯勺这种事儿，主要是魔术师的工作嘛！追溯起来，其实勇吉拉和胡地的名字都来源于魔术师，而凯西则来自于一个异能者+预言家。

凯西的名字来自于美国人埃德加·凯西（Edgar Cayce，1877年3月18日－1945年1月3日），其人比较著名的事迹有童年通灵见到祖父并从祖父那里学习了大量知识，拥有趴在书本上意念读书的能力，二十几岁时在被催眠的状态下治好了自己声带问题造成的失语，预言了二战结束的时间等等。了解八十年代中国气功热的同学可能对这类事迹有更深刻的理解。不论相关事迹的真假，埃德加·凯西在西方预言家行列里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被游戏创作者用在了063号小精灵上。

青年和老年埃德加·凯西。图片来源：www.edgarcayce.org

勇吉拉的名字则来自于以色列魔术师尤里·盖勒（אורי גלר，Uri Geller），而这位魔术师的代表演出就是意念弯勺。因为064小精灵的命名，尤里曾在2000年11月把任天堂告上法庭，索赔6千万英镑。除了姓名权侵权问题，尤里还指出勇吉拉额头的星和腹部的闪电图案是纳粹德国武装党卫队的标志，这对于一个犹太人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任天堂方面则表示星形和三闪电图案来自于齐讷卡片，这是超心理学家卡尔·齐讷（Karl Zener）发明的用来检验透视能力的一组纸牌。游研社的粉丝大多听过传说中最强法务部的典故，在这场诉讼中任天堂也未尝败绩，最终尤里和任天堂达成庭外和解，任天堂在诉讼后将勇吉拉形象雪藏，避免其在影视作品和卡牌游戏中出现。值得一提的是，一则都市传说提到此案是由主审法官驳回，理由是“勇吉拉可以弯勺，而（尤里）阁下不能”，笔者查阅了若干资料没有找到相关出处，应是一则谣传。

齐讷卡片的图案。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2016年3月，尤里·盖勒偶遇到访以色列雅法的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并为她表演意念弯勺。图片来源：视频截图，www.urigeller.com

从胡地的名字我们可以推测中方翻译人员是了解起名的原委，从而没有严格按日语发音音译为“福丁”，因为胡地的名字来自于大名鼎鼎的魔术师胡迪尼。哈利·胡迪尼（Harry Houdini，1874年3月24日－1926年10月31日），本名卫什·艾瑞克（Weisz Erik），匈牙利人。胡迪尼以表演脱逃魔术而闻名，特别是名为“中国水牢（Chinese Water Torture Cell）”的魔术，表演者被镣铐锁好放入一个不断注水的密封箱内并及时脱身逃出。胡迪尼还因揭穿诸多通灵者骗局而在超心理学史上留下了重要一笔。需要指出的是，胡迪尼是死于腹膜炎，而不是如1953年同名电影里所演绎的死于中国水牢表演。同时也有人怀疑胡迪尼是死于被他得罪的通灵者下毒。

《纽约时报》畅销书：《The Secret Life of Houdini》

玩儿过美版和欧版《口袋妖怪》的同学可能还会了解到在这些版本里063到065号小精灵的名字并不是由日文转写，而分别是Abra、Kadabra和Alakazam，这些又是什么鬼呢？实际上Abra和Kadabra合起来是一句西方魔术师表演时常用的咒语“Abrakadabra”。这句话最早的记载可以追溯至罗马皇帝卡拉卡拉（Caracalla）时期（厄，这个卡拉卡拉和104号小精灵卡拉卡拉没什么关系，后者的名字纯粹是个拟声词），卡拉卡拉的理疗师昆图斯·萨莫尼库斯·塞伦努斯（Quintus Sammonicus Serenus）记载了在一些护身符中出现的这句咒语。据考证这句话可能来自于阿拉美语或希伯来语，原意差不多是“我说啥就是啥”，魔术师拿来用还挺合适的。Alakazam的来源，一种说法是来自于阿拉伯语（ القسام‎，Al-Qasam），意思是“宣誓”，不过现在见到这个词更多是指下属于巴勒斯坦伊斯兰运动和哈马斯的军事组织卡桑旅（名字来自于反抗英国统治的巴勒斯坦烈士阿兹丁·卡桑عز الدين بن عبد القادر بن مصطفى بن يوسف بن محمد القسام，Izz ad-Din Abd al-Qadar ibn Mustafa ibn Yusuf ibn Muhammad al-Qassam）；另一种说法则是来自于印第语，意思是“完美”。实际上Alakazam这句话能上溯到的历史非常短暂，基本上是20世纪20年代起才有魔术师开始在舞台上使用，渐渐地其地位和Abrakadabra接近，成为魔术师的流行用语。任天堂在制作美版和欧版时采用了咒语而非人名给小精灵命名，可能就是出于避免姓名权之争，没想到还是在尤里·盖勒那里翻了船。

顺便一提，063到065号小精灵在世界各国的翻译基本都遵循了日语音译或英语音译的路子，只有胡地的德语翻译是剑走偏锋，叫做Simsala。Simsala来自于丹麦魔术师哈利·奥古斯特·杨森（Harry August Jansen）使用的招牌式咒语Sim Sala Bim。这句话来自于一首丹麦童谣《高高的树杈上站着一只乌鸦（Højt på en gren en krage）》。这首歌里唱的是：高高的树杈上站了一只乌鸦，猎人走来了，猎人给了乌鸦一枪，乌鸦被打死了（典型的丹麦黑暗童谣画风）。歌曲每一段一三句重复同一句话（第三句结尾加了动词），第二句则是一句无意义的“simsaladim bamba saladu saladim”。然而，为什么是德国版使用了Simsala呢？因为丹麦这首歌是从德国抄过去的，来自于德国童谣《树上有只布谷鸟（Auf einem Baum ein Kuckuck）》，原文也比丹麦版的长，大意是树上有只布谷鸟，年轻的猎人来了，一枪把布谷鸟打死了，第二年布谷鸟又回来了，人们都很高兴。这立意听着就比丹麦版的光明多了好嘛！在德国版中，第二句无意义的“simsaladim bamba saladu saladim”已经出现，所以估计是为了争这口气，德国人在翻译胡地的名字时使用了Simsala这个词。

哈利·杨森的表演海报。Danté是他的艺名。图片来源：watersindenmark@blogspot

注：Dante最为人熟知的翻译是“但丁”，就是意大利的那个诗人。Dante是一个比较常见的北欧名字，拼写上也比较契合杨森丹麦人的身份。

《口袋妖怪》这三只狐狸的名字，带来了多位魔术师的纠葛，甚至还触碰到了童谣的所有权问题，估计这也是游戏设计师在创作它们时从未设想过的神展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