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被遗忘的权利。
最近一则消息不胫而走:成人电影制作公司Bang Bros买下了一个叫作PornWikiLeaks的网站,然后,把所有数据都付之一炬。
对于成人影片演员们来说,PornWikiLeaks就像是一个如影随形的噩梦。超过15000名演员的真实信息被列在上面,其中不少还包括了家庭信息、联系方式甚至家庭住址。相比起来,这个网站在用词上对他们的嘲弄和羞辱所带来的影响,反倒只在其次了。
在PornWikiLeaks的页面上,专门有一栏内容写着此人的家庭和朋友
但现在这些都结束了。如今你访问PornWikiLeaks的时候,只会看到Bang Bros发布的一则写给“各位同行们”的声明。
它宣布,这个网站已经被连域名带数据一齐买下,并且永远删除,没有快照,“这个论坛上有300000条帖子,大部分都充满了恶意和仇恨,现在它们都消失了。”
Bang Bros的声明
在声明下面,还附有一条视频的链接,展示了他们处理这些数据的方式:一把火烧掉,就是这样简单粗暴。
实际上,PornWikiLeaks中的这些隐私数据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它们的诞生本来就伴随着罪恶——这些个人信息,大部分都来自一家诊所的泄露。
这家开在加利福尼亚的诊所由美国的成人产业健康基金会(AIM)开设,用来为从业者们提供艾滋病及其他性感染疾病的检查。根据业内通行的协议,在影片拍摄前30天,参与者都要进行这项筛查,以避免健康方面的隐患。
从各种方面来说,这都是件好事,但最终却造成了意料之外的糟糕后果。
2011年,诊所的数据大范围泄露,超过12000名成人影片演员的个人资料被公布在了网络上。随后,PornWikiLeaks靠着这些数据迅速崛起,AIM也因此内外交困,很快就破产并销声匿迹。
换句话说,不仅成人产业的从业者们失去了一项至关重要的健康保障,他们的个人隐私还被贴在了网络上,任人观赏,这甚至详细到了个人的艾滋病检查结果。
我们其实不难想象,对于牵涉到的所有人来说,那是怎样的一段日子。而从那时起,对于他们的“人肉搜索”也开始一步步地升级,并且再也没有停下过脚步。
如今,虽然Bang Bros解决掉了这样一个巨大的信息集散地,可他们也知道,“关停这个网站并不能擦除网络上关于真实姓名的所有痕迹,但至少除去了一个可以轻易找到这些信息的地方。”
一切并不会来得如此容易,甚至就连Pornwkileaks自己的尸体也很难清理干净。虽然它的数据已经被一把火烧尽,但我们依然能轻易地在网络上找到残余的痕迹。
比如谷歌图片里的这些“扒皮”图片,标题往往简单直白,将一个人的假名和真名用等号连接,像古代的黥刑,在脸上刻下羞辱的印记,无法擦除。
这让我想起了一种叫作“被遗忘权”的东西。
简单来说,它意味着人们有权利要求移除有关于自己的负面信息或者过时的个人信息。2016年的时候,欧盟为它立法,一时成为坊间热议的话题。
但实际上“被遗忘权”在那之前就已经反复被人提起:2011年,一名西班牙男子曾一路告到欧盟法庭,要求Google删掉自己十几年前因欠债而被政府下令拍卖房产的信息——他明明已经还清债款,可在网络上一搜自己的名字,显示的却依然是这条颇为负面的消息。
直到2014年,欧盟才下达裁决,支持了这项“被遗忘权”的主张,而这个站在言论自由和个人隐私之间的词汇,也从此成为了人们争论的焦点。
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的梦想是出名,但对于有的人来说,他们的愿望就是被遗忘。因为这个愿望,或者说,因为这个愿望的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得,已经有人付出了血的代价。
2016年,“被遗忘权”已经被欧盟正式立法大半年之后,意大利女子Tiziana Cantone在一间小小的地下室里上吊自杀。那时她已经为自己的“被遗忘权”奋战了好几个月。
在那之前,Cantone曾经为了报复前男友,而把自己和其他人的性爱视频传给朋友看(这当然是件冲动傻事),但很快就被外传到网络上,有了几百万人次观看。她在视频中说的话甚至还成了一个网络热梗,被印到了T恤和手机壳上。
Cantone也曾有过属于她自己的平静人生
Cantone改了名字,辞掉工作,搬去另一座城市,但这段过去如影随形,不断折磨着她。于是,她试图通过法律去争取自己“被遗忘的权利”,希望可以从网络上移除这段视频,让自己离开公众的视线。
她获得了“胜利”:法庭判决包括Facebook在内的网站和搜索引擎删除这些视频——但是,作为胜诉者的她,还需要支付2万欧元(约14万人民币)的诉讼费用。
一些当地媒体说,“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尽管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看起来有着相似的脉络,但Cantone面对的羞辱远比电影里要强大得多。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总是有这样的一种声音存在:无论是那些成人片演员,或者自杀的Cantone,他们的行为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他们自己选择走上了这条路(或者做了那样的傻事),现在却又想要抹掉这些痕迹,全身而退,这怎么能行?
他们说,这叫作“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这样,我们就又回到了起初的那个问题:成人片演员,应该有隐姓埋名的资格吗?
美国政治哲学家约翰·罗尔斯提出的“无知之幕”也许可以用来考量这个问题:假如脱离了自己离他们无限远的身份,不再知道自己会是谁,我们会希望面对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是一个成人电影演员的名字、住址和家人信息都被公开的世界吗?
当然,我们都可以选择不去入这一行,这是我们自己可以选的事。但是——如果家人是做(过)这一行的,我们就还是会被拖累进去。
再进一步的话,如果我们的某个朋友是“那个人”呢?如果我们只是碰巧出现在同一个聚会现场,却不幸被拍进了曝光照片里,从此一直挂在网站上……只要打开了这个口子,就会不可避免地一路向下滑行。
这个看起来好像在道德上很占优势的构想,实际上会平等地伤害我们每一个人。
其实把Bang Bros的做法和之前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原谅宝”放在一起,就是最鲜明的对比了。
当然,这个截图事后被澄清是假的
就像Bang Bros写在声明里的那样:“在我们如今生活的世界,众所周知,被放到网上的东西都会永远存在。”人们的注意力短暂易逝,但互联网的记忆却格外坚韧。
有的时候,一些事情也许更应该被忘记,被放回阴影中去。虽然在一个依旧充满荡妇羞辱的世界里,我们依然紧紧抓着他人的过去不放,可大家也在慢慢意识到,放过他人,其实也是保护自己。
我不能简单地说,所有人都应该立刻放下对成人产业的成见,但我们至少可以拒绝继续掠夺他人的隐私,并以此为乐。《悲惨世界》中冉阿让的悲剧,不该再在现实世界中一再重演。
就像如今苍井空的微博下面,对她的嘲讽仍在,但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接受了她的新身份:一个幸福的母亲。
可惜,这个行业只有极少数人能得到这样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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