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七月初的一天,晚上八点多,忙完手头的事,熊君他们三个人下楼,去便利店买东西。忙了一天,没吃晚饭。没空吃,也没心思吃。从货架上拿了块面包,站在那里,熊君就哭了。另两人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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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君是山东人,一米八的个头,短发,大嗓门,黑框眼镜。平时和朋友在一起,嘻嘻哈哈,嘴挺贫。聚会只要有他在,不必担心冷场。
前段时间,熊君感冒发烧,没好透,咳个不停,边咳边聊。猛咳了一阵,说,哎呀,我不能再说话了。歇了会儿,又兴高采烈地聊起他小时候玩过的那些冷门的国产老游戏。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玩法,有哪些让人抓狂的毛病,门儿清。
熊君第一次玩电脑游戏是小学二年级,和表哥一起去街边的电脑房,沉迷《仙剑奇侠传》无法自拔。之前打街机,多是横版清关游戏,在狭小的空间里考验你的反应力。没想到游戏还能这么玩,在场景里到处乱逛,想和谁讲话就和谁讲话,还能钻进别人家翻箱倒柜。晚上做梦,满脑子全是《仙剑奇侠传》的画面。
电脑房五块钱一小时,小学生哪里玩得起。熊君的母亲是会计,有时候会把过账的钱放在包里带回家。吃完晚饭,趁父母出门遛弯,熊君从母亲的包里偷偷摸了几块钱。父亲狠狠地揍了他一顿,问他为什么偷钱。他低头坦白,想去电脑房玩游戏。父亲觉得,那种地方乌烟瘴气,不能让孩子去,但孩子爱玩游戏,也是天性,不如买台电脑,让他在家玩,还可以用来学习。
1997年,熊君有了他的第一台电脑。小县城,没条件接触主机游戏,也买不到游戏杂志。有点零花钱,全都拿去买了盗版光盘,有什么玩什么。那些冷门的国产游戏,就是那时候玩的。
初中,网游兴起,网吧遍地开花,熊君玩了一段时间《金庸群侠传Online》。外挂多如牛毛,起初全是免费,还算公平。后来有了收费外挂,“神行太保”,三百多块钱,有钱的玩家可以在游戏里为所欲为。他没钱,买了套《金庸群侠传Online》豪华版,附赠几个“替身娃娃”,拿去同其他玩家交易,换到一个神行太保的账号。结果上当受骗,账号是过期的。
高中三年,彻底告别游戏。唯一通关的,是中考后的那个夏天发售的《仙剑奇侠传3》。
大学考取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广告系,第一年过得浑浑噩噩。高中时追过的女孩和他分了手,大一上半学期,他没怎么上课,窝在宿舍,用父亲买给他的新电脑,把过去三年错过的那些单机游戏,全都补上。宿舍十点熄灯,笔记本电池可以续航两个小时,每天玩到十二点才睡。
听摇滚听民谣练吉他,迷恋李志、张玮玮,去音乐节现场听他们的歌。头发也留长了,人看起来很颓,有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大三实习,进了广告公司,第一个项目是夜用卫生巾。跑去超市抱回一堆卫生巾,一条条贴在板上。用手摸,测试柔软度。倒水,测试吸水性。一周内,把市面上所有夜用卫生巾的情况摸了个透。后面又接了两个项目,油漆和六味地黄丸,全是他不感兴趣的。广告公司就是这样,得和各行各业打交道。就算不感兴趣,也得硬着头皮为它们写策划做推广。
熊君不喜欢这样的工作。2009年,上海征召大学生武警,为第二年的世博会做准备。服役两年,退伍后保送研究生。熊君把《士兵突击》从头到尾看完,决定当兵,去部队锻炼锻炼。
父母起初反对,一来觉得当兵太苦,二来觉得,何必白白浪费两年时间。但拗不过他,也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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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在战斗班。营地驻扎在上海郊区,厂房改造而成,条件简陋,几十人睡一间大排房,三天洗一次澡。晚上脱了鞋袜,臭脚丫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练得也苦,队列、体能、战术、五公里、擒敌拳、警棍盾牌,每天下午四点半有一场魔鬼训练。熊君最怕拉单杠,他个头高,上肢力量差。班长拿一根带子拴住他的腿,带子从单杠上甩过去,把他的整个人吊在上面。吊半个小时,歇五分钟,接着吊。
世博会期间,熊君和战友用DV拍了一段十多分钟的短片,记录平日的训练和生活。支队政治处主任看了,觉得不错,第二年,把他调去团部,担任宣传员。团部有一间屋,政工室,摆着几台电脑,配置很好,归他管。趁着没人,他悄悄叫上几名战友,溜进去,一人一台电脑,局域网联机,《使命召唤》《泰坦之旅》《地牢围攻》。这间小屋成了他们的私人网吧。
四个人,全是大学生兵。他是宣传员,还有两名后勤。这两人有PSP,经常凑在一起联机《怪物猎人》,熊君在旁边看。以前玩过《鬼泣》,他以为动作游戏追求的就是连击连招的爽快感,没想到还能拿着大剑,这样一刀一刀地砍。看得眼馋,每月三四百块钱的补贴,攒上几个月,拿去买了台PSP,入了《怪物猎人》的坑。
2011年,退伍返校。退伍后的那个春节,熊君回到家,感觉父亲的情绪有些低落,也没多想。过完年,父亲突然对他说,你收拾一下行李。他说,干嘛。父亲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一家人坐大巴去了东北,在朋友家借住了几天。他这才知道,家里发生变故,父亲失眠已有一段时间。
熊君从小敬畏父亲。父亲性格坚强,是家里的顶梁柱。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熊君首先想到的就是求助于父亲。这是第一次,父亲在他面前变得软弱。
因为这场变故,与亲戚朋友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奇怪。见面时,熊君能感觉到他们的异样眼神,像是在说,你怎么还在读书,读书有什么用,你家没钱了,还不赶紧挣钱去。
父母坚持让他读完研究生。退伍后,熊君领到一笔补贴,拿出一部分作为生活费。研二,在欧洲留学半年,是父亲借了亲戚的一笔钱。
读研的那三年,人生变成灰色,很多东西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不再对父亲抱有依赖心,不再对他人毫无保留。求职时,也不再由着性子。目标明确,首先考虑薪资待遇,其次才是个人兴趣。他的研究生方向是互联网营销传播,导师建议他去互联网公司,但他想做游戏,一是觉得收入会更高,二是因为这是他喜欢而且熟悉的。
毕业前,国行版PSV发售。《怪物猎人》被3DS独占,熊君不喜欢3DS的手感,想着卡普空或许会回心转意,把《怪物猎人》搬到PSV上。终究没能等到。他买了国行版PSV,纯粹是为了支持添田武人。
这些年,女友一直陪在他身边。2015年,研究生毕业后,两人商量着国庆结婚。他俩是裸婚,结婚时没车没房。女友在上海工作,熊君选择腾讯,原因之一是工作地点在上海。
录用他的是腾讯上海的一个页游团队。他还没入职,这个团队就解散了。两个选择,一是做手游,一是加入西行者管培项目。他想着,自己有海外留学的经历,英语也不错,选了后者。但这个项目是在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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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燕陵也是2015年加入腾讯的。在那之前,他是多玩游戏网的编辑,负责一个叫做《歪弟日报》的栏目,做了五百期。
熊君和浪燕陵聊起过理想。熊君觉得,自己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变得挺入世的,不像大学时那么无所顾忌。大学四年,没什么压力,身边围着一帮好哥们,一起听摇滚一起踢球一起玩游戏,那是纯粹的开心。那样的日子一去不返,当生活的重量压在你身上,你不可能再由着性子来。
但浪燕陵是个挺理想主义的人,哪怕现在有了孩子。他追求的是一些更抽象的东西。
浪燕陵是广州人,今年29岁。胖胖的,戴着眼镜。语速很快,普通话不太标准,思维跳跃,信马由缰,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他家有一间屋,堆满了书,几千本,大多是小说。他是武侠小说的爱好者,熟读金古黄梁温,旧武侠爱读郑证因,新武侠喜欢小椴、孙晓、烽火戏诸侯、慕容无言、乔靖夫。“浪燕陵”这个网名,取自黄易笔下的三个角色:浪翻云、燕飞、徐子陵。
浪燕陵读的第一套小说是在地摊上租的《大唐双龙传》,那时他还是小学生。翻完后,拿着母亲的借书证,跑去图书馆又借了《寻秦记》。母亲把《寻秦记》锁在卧室里,只准他周末拿出来看。浪燕陵知道钥匙放哪儿,每天中午,从学校跑回家,拿了钥匙,偷偷溜进卧室。看完书,原封不动摆好,房门锁了,钥匙归回原位,神不知鬼不觉。
学生时代,浪燕陵为游戏媒体写过不少稿。拿了稿费,买书买游戏。他写过一篇《前辈们的游戏》的小说,大部分真实,小部分虚构。他的父亲是北京二炮的,复员后回到广州,在他两岁时,买了台红白机。父亲玩游戏笨手笨脚,用光枪打鸭子倒是一打一个准。四舅爱玩策略游戏,最喜欢的是《抢滩登陆战》和《太阁立志传》。还有隔壁邻居家的哥哥,经常拉着他一起玩MD游戏,《战斧》《街头霸王》《水浒传》。
等到浪燕陵工作时,父亲早已不玩游戏,四舅已经去世。一天,他碰到邻居家的哥哥。哥哥问他做什么工作,他说自己是游戏编辑。哥哥摇头,你怎么还玩游戏,不务正业。
加入多玩后,浪燕陵从同事手上接过断档的《歪弟日报》,揽了一群作者,从头做起。周一到周五,每天一期。周一“思无邪”,周二“草泥马”,周三“戏言”,周四“搜神记”,周五“阑珊处”。栏目刚开张时,最受欢迎的是“思无邪”,因为有些擦边球的内容,吸引眼球。做着做着,“草泥马”的读者多了起来。这是一个吐槽版块,抛出某个争议性的话题,让大家喷个痛快。
浪燕陵最喜欢周五的“阑珊处”,写玩家的生活和他们的喜怒哀乐。多玩的办公室在科韵路,附近有不少科技公司,员工很多住在员村四横路的城中村。有一期“阑珊处”写的是出租屋,浪燕陵请作者聊了聊出租屋的生活。在编辑结语里,他写道,如果你想找寻中国年轻人的未来,很多时候,你得去城中村的那些出租屋里找。
每天一个选题,想破脑袋。在饭馆吃饭,听隔壁桌闲扯各家公司的奇闻趣事。乘地铁坐公交,看年轻人低头都在玩些什么。在珠江新城,听白领们聊职场八卦情感八卦。到海珠广场,听老年人聊各自的家长里短。这些很生活很琐碎的东西,也被他做成选题。
春节前,浪燕陵在多玩的论坛上逛,发现很多人都在讨论买火车票的事。有人问,论坛的兄弟有没有做黄牛的。有人招呼,有没有半夜去火车站排队的,搭个伴。那时网络购票尚未普及,也没有抢票软件,春运期间,一票难求。浪燕陵约作者写了篇文章,回忆在北上广漂泊的经历。这期“阑珊处”打动了很多读者。有人留言,我是广州土著,外地的朋友留个联系方式,年前约顿饭吧。有人说,如果有买不到票回不了家的,大年三十咱们约出来,一起聚聚。
公司开年会,老板在台上发言,作为一家游戏媒体,我们已经做到全国第一。同事在台下小声说,我们做的是门户,不是媒体。
媒体追求的是独立的声音,门户需要的是流量。多玩当时最火的是游戏专区游戏论坛,《歪弟日报》日均十万的点击量,同那些热门专区相比,微不足道。论坛如江湖,看似热闹,话语权其实掌控在少数意见领袖手中。这些人握有置顶加精的权限,能够轻而易举左右论坛的风向,普通人反而失去声音。浪燕陵觉得,《歪弟日报》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普通人也有一个释放情绪的机会,所谓嬉笑怒骂皆有态度。
浪燕陵也会给其它媒体写稿,既是交换作者资源,又能挣点稿费。编辑工资不高,做了两年,依旧看不到出路。再怎么无欲无求,再怎么理想主义,总会有那么一刻,可能是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可能是编完稿件精疲力尽的时候,你会突然感到惶恐,害怕未来。
2015年年初,《歪弟日报》第五百期,浪燕陵把他以前写的一篇关于山寨游戏的评论放了上去,结尾处写道:“在游戏更多是一种产品,更多是一种商品的当下,我们走下去的力量除了热爱,就只剩下坚持。有些话说了500期已经足够,有些话再说多500期,也仍然未够,所以就此打住。各位看官,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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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质疑《歪弟日报》,明明是一个游戏栏目,为什么很多内容和游戏根本扯不上边。浪燕陵觉得,这个栏目的读者是喜爱游戏的年轻人,游戏是修饰词,年轻人才是主语。
空明就是一个“喜爱游戏的年轻人”,今年24岁,言行举止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随意。讲话不拘小节,“蛋疼”“懵逼”“我操”,脱口而出。但思路清晰,反应也快。
空明小时候是个捣蛋鬼,和表姐双打《坦克大战》,打着打着,趁表姐不注意,调转炮口,把自家老巢轰了,还哈哈大笑。小学三年级,去舅舅家玩。舅舅握着一台透明的GB掌机玩游戏,他蹲在旁边看了一下午。舅舅说,你这么喜欢,送给你吧。又给了他几张卡,全是日文和英文的,看不懂,瞎玩。
玩得最久的是《超级机器人大战》,玩了好几年。每次假期开机,发现存档全无,只能从头打起。打得太多,下方向键失灵,怎么按都没反应。把机体挪上来,就再也移不下去。他想了个办法,每个关卡留一个机体在地图最下方,以防敌人从下面发起进攻。
和很多年轻人一样,空明从小到大没怎么看过游戏杂志。获取游戏资讯,不是通过正儿八经的媒体。大学之前,主要在盗版单机游戏下载站看新闻,看最近有哪些新游戏。但这类网站的游戏资讯太杂,混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不好找。大学后,他被同学拉进哔哩哔哩站,看了游戏主播的视频,觉得有趣,他们不只是教你怎么玩游戏,还会科普很多其它的知识。当然,最靠谱的还是身边的小圈子,同学玩什么,跟着一起玩。
空明读的是中国传媒大学的游戏设计专业,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觉得,游戏这么好玩,做游戏的过程应该也很有意思。进去后才发现,学得其实挺杂,什么都学一点。最麻烦的是,国内没什么专业书籍,只能自己去亚马逊淘。找了几本游戏设计的英文原版书,两三百一本,咬咬牙买下来。第一本是《Rules of Play》,厚得像块砖,抱着一点点啃。上心理学的课,陈星汉做讲座,提到《Flow》,二十多年前的老书,也被他淘了回来。工作后,他把这些书带到公司,放在办公桌上。
刚上大学,玩的还是盗版,三天两头去3DM、游民星空这些网站逛。第一年的小学期,老师布置作业,要求他们两人一组,做一款小游戏。自己动手,才发现有些东西看着简单,做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第一款小游戏是用MFC编写的一个很简陋的平台游戏,几根线条搭成场景,控制一个小圆球往前跳,另一个圆球在后面追。四个人吭哧吭哧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才勉强做出来。
做游戏不易,从这开始,空明入了正版的门。在Steam平台上购买的第一款正版游戏是《求生之路2》,看了游戏主播神奇陆夫人的视频,觉得这游戏不错,也不贵,只要二十多块钱,就买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暑假和圣诞两个时间点,趁着打折,把愿望单上的游戏一股脑清空。毕业前,总共在Steam上买了八百多款游戏。当然,很多是慈善包,喜加一。
毕业设计,空明和同学合做了一款名为《The Road》的解谜游戏。他想表现人的两面性,独处时的孤独。一个角色,两个分身。同样的场景在两人眼中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彼此合作才能解开谜题。这款游戏获得“中国优秀游戏制作人大赛”非专业组最佳游戏创意奖二等奖。
大三实习,空明去了北京的一家小工作室,做手游。一间民居,十来个人,围在两张拼接起来的桌子前,他的任务是用编辑器做关卡。一天,等电梯的时候,他低头刷手机,发现腾讯有个TGP部门在招人,随手投了份简历。回到宿舍,他问室友,TGP是干什么的。室友正坐在电脑前玩《英雄联盟》,头也不回地说,我操,这你都不知道啊,《英雄联盟》启动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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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新的网名“Gonzalo”取的是阿根廷球星伊瓜因的名,因为喜欢阿根廷队,高考报了西班牙语,但分数估低了,去了英语专业。
大一暑假,《古剑奇谭》发售,小新回到家,想找个地方买套实体版,发现游戏店全关门了。有一家,店面挺大,游戏琳琅满目,以前他常去那里过眼瘾,也没了。问了一圈,没人知道这家店搬到哪儿去了。打了好几通电话,才找到老板。老板说,他还在卖游戏,只是不租门面了,游戏全都放在家里,要买《古剑奇谭》,直接上家来拿就行。
小新酷爱武侠游戏。小时候,跟着父母住在中原油田的一处采油厂。厂里的职工住同一个大院,孩子上同一所学校,周末经常互相串门。有个同学的父亲是游戏迷,每到周末,大家就一窝蜂跑去他家,挤在电脑前玩《金庸群侠传》。每人扮演一个角色,小新扮演的是令狐冲。
小学二年级,小新家也买了电脑,他通关的第一款游戏是《仙剑奇侠传》。游戏刚开始,就卡了壳。有个酒鬼把他堵在屋里,不让他走。在客栈里转了一个多星期,看攻略才知道,必须使用桂花酒,把它交给酒鬼,才能出去。
《轩辕剑》系列是中学时玩的,玩的第一款是《轩辕剑4:黑龙舞兮云飞扬》。“右手肩部,左手臀部,三分力道”“齐人之福”,那些搞笑的台词烂熟于心。玩《轩辕剑外传:苍之涛》的时候,历史课正好讲到晋朝。没想到历史也能如此脑洞大开,把两个相隔千年的朝代连接在一起。游戏最后,桓远之为所谓的民族大义,杀了他最爱的人,在太一圣殿孤独千年。小新第一次意识到,游戏不只是玩,它还可以表达更多。
《轩辕剑外传:苍之涛》是2004年发售的,小新那时明显感觉到,市面上的武侠单机游戏越来越少。
上大学后,省下生活费,把以前玩过的那些国产老游戏的正版一个个买回来,想留住它们。多数是二手游戏,运气好的话,碰到快倒闭的游戏店,清理积压的库存,也能淘到全新未拆封的。他甚至想过专门做游戏收藏,搜了搜,发现几乎每款游戏都有一堆稀奇古怪的版本,大陆版台湾版首发版典藏版签名版廉价版。有的版本因为数量稀少,价格被炒得很高。《轩辕剑4之仗剑江湖》豪华版,附赠一把轩辕剑模型,被炒到千元,普通玩家哪里买得起。只好打消了收藏的念头。不过,前前后后还是买了一百多盒,堆在家里。现在,他打电话回家,母亲还会时不时地念叨,那些盒子你还要吗?不要的话处理掉吧,太占地儿了。
边买边玩,补了很多以前错过的国产游戏。《幽城幻剑录》当年因为太难,没玩下去。他把攻略打印出来,厚厚一沓,花了半个月时间,照着攻略把它打通。还有些冷门游戏,新瑞狮的《天河传说》《反三国志》,打通后,查看游戏制作者名单,把几位主创的名字记下来,上网搜索。主策划鼻子杨去了一家手游公司,编剧吴诗华在杭州电魂,原画监制孙芳成了自由画师。
小新很好奇,当年国内这么多做单机游戏的,怎么说没就没了,那些做游戏的人都去了哪儿,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今后还会不会回头再做单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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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太说话慢条斯理,语气平缓。他翻译出版过三十多本书,有漫画设定集,有模型技术教程,有热门JUMP漫画的衍生小说,也有游戏相关的,比如《纸箱战机》的衍生模型书。他还参与过很多日本漫画的汉化,最近的汉化作品是《JOJO的奇妙冒险》官方正版的第一部与第四部。他不喜欢抖机灵刷存在感的做法,他觉得,译者不应该有存在感,把作品尽可能原汁原味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才是译者的使命。
漫画是从初中开始看的,喜欢小畑健的《棋魂》,所以汉化的第一部漫画是小畑健的《爆漫王》。喜欢尾田荣一郎的《海贼王》,所以翻译出版的第一本书是《海贼王》设定集。
上大学后,六太追小畑健的新连载《爆漫王》,看了几话,觉得翻译质量越来越差,不如自己动手,于是申请加入了热情汉化组。那时正是民间汉化组的全盛期。早期做漫画汉化的,纯粹用爱发电,无偿付出时间和精力,只为把自己喜爱的作品推荐给更多的人。热情汉化组是国内老牌的漫画汉化组,鼎盛时,数十部漫画同时汉化,有日漫也有美漫。每部漫画由一个独立小组负责,牵头者类似同人本的主催,招募人手,翻译、修图和镶字,分工合作。
六太加入的小组,十来人,主要做《爆漫王》的汉化。《爆漫王》以文字量大出名,每周一话,每话19页,三四千字。他们从2008年连载启动开始,一直汉化到2012年漫画完结,做了整整四年。
推理小说也是六太的最爱。2009年年底,岛田庄司来上海推介新书《被诅咒的木乃伊》。见面会上,六太见到了天蝎小猪,国内推理小说评论圈的大佬。天蝎小猪把他推荐给译林出版社。出版社需要既懂日语又懂推理的人,把从版权代理公司拿来的日本推理小说,从头到尾看一遍,总结出两三千字的梗概,交给编辑,判断此书是否值得出版。六太每个周末去出版社拿两本书回宿舍,一个星期读完,既过了小说瘾,也锻炼了阅读能力。
毕业后,六太在IT公司找了份工作,白天上班,晚上翻译。他为模玩杂志《模工坊》翻译了数十万字的模型教程,翻译的第一本小说是日本推理小说家凑佳苗的《花之链》,两三百页,翻了两个多月。
翻译这件事,做得越多,越会觉得,它考验的不仅仅是语言能力,更是体力和耐力。翻译的过程,漫长而煎熬,好像总也没个完。最后看着自己翻译的东西被印成铅字,一本本摞起来,又很有成就感。
2015年,六太从单位辞职,自己组了一个汉化团队,八九个人,为网易汉化史克威尔艾尼克斯旗下的漫画作品。汉化到一百多卷,对方调整业务,活断了,团队只好解散,六太成为自由职业者。
自由职业其实并不自由。没有保障,没有安全感,工作与生活之间没有界限。一天不做事,就会觉得时间被白白浪费掉。人会变得焦虑,甚至不敢读长一点的小说或是玩耗时间的游戏。尽管如此,同每天坐办公室相比,六太还是更愿意全职在家做翻译。写写稿,逗逗猫,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不必同现实产生太多交集。
有点像他去年翻译的小说《人间便利店》中的女主人公惠子。惠子三十六岁,未婚,大学毕业后在便利店打工,一做就是十八年。每天吃便利店卖的便当,每天听收银机发出的咔咔声,每天说着“欢迎光临”迎接顾客。似乎只有一成不变的便利店,才能给她带去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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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的岩星有点扎眼。其他同事,T恤、套头衫、牛仔服、休闲毛衣,不怎么讲究,像是随随便便抓了件东西套在身上。岩星穿得很正式很老派,蓝衬衫黑西裤,平平整整。如果没有桌上那几个手办,高举着枪的士官长、血迹斑斑的性感女郎,你想象不到他的工作之一是玩游戏。
岩星是福建人,今年37岁,大家开玩笑地喊他“老同志”,还挺形象。他说话做事沉稳,不慌不忙。我给他拍照,他坐在工位上,先伸手关掉电脑屏幕。聚会时,他沉默少言,听别人说,不轻易发表意见,偶尔拿起手机瞄两眼。别人拿他调侃,他也不生气,跟着大家一起笑。
岩星以前也是做游戏媒体的,他是《游戏机实用技术》前编辑,做了十年杂志。
2002年,在北京外经贸大学读书时,岩星为Tom.com游戏频道翻译欧美游戏新闻,走上撰稿之路。毕业后,去了深圳,加入《游戏机实用技术》编辑部,接过“星夜”这个笔名。前任“星夜”是日系游戏的爱好者,而岩星喜欢欧美游戏,尤其是《侠盗猎车手》这类沙盒游戏。一天,同事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哎,岩星,你的名字直译成英文,不就是“Rockstar”嘛。
岩星是当时《游戏机实用技术》少数几个主攻欧美游戏的编辑之一,负责新闻资讯和产业相关的专题,后又长期担任子刊《游戏·人》的责任编辑。在杂志社内部,他是出了名的“索青”,不过他为人低调,不喜张扬,所以没怎么在读者面前露出过马脚,也没多少人发现“星夜”这个笔名后面的编辑已经换人。
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做了十年“星夜”,儿子两岁时,岩星开始认真考虑未来的出路。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纸媒已是夕阳产业,游戏纸媒的路更是越走越窄。他那时三十多岁,收入不算高,在深圳这座城市,想要养家糊口过日子,有点紧巴。
2013年,岩星离开杂志社,先是做了一年页游,又在手机厂商的应用商店做了一年。收入实现翻番,但做的终究不是自己想做的。2015年,他加入腾讯《地下城与勇士》的发行部门,负责考察新产品。正是手游市场风起云涌的时候,端游被打得满地找牙。考察了一年,找不到适合引进的产品。之后,岩星转入腾讯游戏平台(TGP),即后来的“WeGame”,仍然负责游戏的评估和引进,不过这次评估的是单机游戏。
2017年6月,E3游戏展在洛杉矶会展中心举行。岩星和同事们现场目睹了《怪物猎人》的回归,心情激动。十多年前,他刚进杂志社时,PS2游戏机处于黄金时期。PSP发售后,掌机市场升温。《怪物猎人》的流行,更是将掌机的热度推向高峰。每天中午,大家去楼下的小饭馆吃饭,上菜前的十分钟,所有人都在埋头联机《怪物猎人》。杂志社有一本叫做《掌机王》的子刊,那段时间,子刊的读者活跃度甚至超过主刊,编辑制作的《怪物猎人》攻略等周边图书,也卖得很火。
发布会结束后,大家在会场旁边的饭店吃饭。WeGame的负责人bubu让每个人都说一说今年E3最大的两个惊喜,《怪物猎人:世界》毫无悬念地被全票通过。从那时起,大家就决定,一定要把这款游戏谈下来,而且必须做到同步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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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行者管培项目封闭培训的半年,熊君玩了一堆他以前根本不可能玩的游戏,网游页游手游。每天玩游戏,写体验报告,开研讨会,做述能。学了不少东西,也纠正了自己的一些偏见。
管培结束后,他申请调回上海。一是想陪在妻子身边,二是因为上海有一个他很想去的部门,《怪物猎人Online》项目组。2011年退伍后,曾经一起联机《怪物猎人》的战友各奔东西,很少见面。一个人玩,挺孤单的。一天,战友突然联系他,说,《怪物猎人Online》要在国内出了,等上线后,咱们再一起玩吧。他很高兴。
熊君加入《怪物猎人Online》项目组时,玩家已经流失不少。大家想了很多点子,试图留住核心玩家。组织天地争锋阵营战,策划竞技场对抗活动,还有各种日常和周常的挑战任务。那年的愚人节,熊君设计了一个“奇怪的桃毛兽”的活动。活动结束没多久,内部调整,熊君被转入Next工作室,从运营策划变为游戏策划。
学广告的,没怎么接触过代码。抱着教材啃了半天Unity3D,发现自己实在不是做研发的料。在工作室找不到位置,心里着急。这时收到腾讯游戏平台的内部招聘邮件,岗位是单机游戏发行。试着投了简历,顺利通过面试。腾讯当时已决定引进《怪物猎人:世界》,熊君是《怪物猎人》老玩家,又有《怪物猎人Online》的运营经验,这个岗位再合适不过。
唯一的问题是,工作地点在深圳。刚回上海没多久,又要分开,妻子当然不愿意,红着眼睛说,你哪次做决定考虑过我的感受。说当兵就当兵,当了两年兵。说出国就出国,走了半年。说去深圳就去深圳,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又要走。岳父打电话给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的职业规划到底是什么。父母也反对,都结婚了,还不赶紧要孩子,跑那么远干嘛。
熊君向家人承诺,这次去深圳,我的职业发展肯定会比现在好很多。这是我喜欢做的,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2017年夏天,熊君加入WeGame,在那里认识了一群和他一样热爱单机游戏的人,岩星、浪燕陵、空明、小新、六太。
浪燕陵离开多玩后,入职腾讯的QQ游戏大厅。QQ游戏大厅主打棋牌游戏,做过页游,也做过街机游戏,这次想尝试单机。从零开始搭建单机游戏专区,前前后后发了四十多款,有些是免费,有些是付费。
QQ游戏大厅的用户,以棋牌玩家为主,很少有购买单机游戏的习惯,也很难被引导。首页放单机游戏的广告,点击率不高,转化率更低。玩家点进去一看,怎么玩个游戏还要给钱啊。做了两年,架构调整,单机游戏业务被交给TGP负责,浪燕陵内部转岗。
面试花了两个小时,在一个大厅里,热得像蒸笼。面试官问空明,你觉得这个平台应该怎么做。空明在Steam上买过几百款游戏,对Steam再熟悉不过,于是把他知道的Steam的那些功能挨个介绍了一遍,面试官不置可否。空明心想,估计是凉了。
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录取通知。大四那年,他去了深圳,在TGP实习。2017年,TGP升级为“WeGame”,空明转至产品组,负责搭建开发者后台,优化游戏接入流程。
大学毕业后,小新在外贸公司做了半年,然后跳槽到新浪游戏,踏入自己梦寐以求的游戏业。一年后,游研社创办,他负责新媒体运营,将官方微博的粉丝数从零做到七十多万。2017年,小新从这里离职,加入了WeGame,成为发行团队的一员。
六太做了两年自由职业者。一天,朋友找到他,你不是喜欢《怪物猎人》嘛,腾讯那边有个职位,挺符合你的兴趣和经历,要不要试试。六太是从大学开始玩《怪物猎人》,他就读的学校和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组织过一些联谊活动,在那里认识了一群同好,每次去漫展都会联机。工作后,一个人刷《怪物猎人3G》,也刷了三百多个小时。
2017年秋天,六太加入上海的WeGame本地化管理组,负责日文游戏的汉化和对接。他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怪物猎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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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猎人:世界》是WeGame引进的第一款真正意义上的大作,熊君是这款游戏的主要发行人之一,负责制定发行策略,与卡普空方面对接。在中国发行游戏有很多特殊的环节,比如预约,日方难以理解。在他们看来,发行游戏很简单,不就是出预告片出评测出预售最后正式发售嘛,怎么还要预约。来来回回谈了很久,才勉强接受。
浪燕陵负责游戏的宣传素材,也是件很繁琐的事。日方要求监修,未经许可,不得擅自改动。美术调了图片的颜色,以便与网站基调保持一致,被打回来。广告图的尺寸不同,为保证文案与背景不冲突,把角色往旁边稍微挪了挪,也被打了回来。
本地化是在上海进行。日方提供的汉化文本,四十多万字,基于早先发布的繁体中文版。很多地方需要修改,有些是繁体转简体时残留了繁体字,有些是用语不符合大陆玩家的习惯。也有少数令人啼笑皆非的错误,比如灭尽龙的盾斧,日文是“壞滅一束”,繁体中文版直译为“带来毁灭的一把武器”。六太他们提交修改意见,繁体中文版也在后续更新时改掉了这个过于直白的译名。
第一次发行如此重量级的游戏,而且是全球首发,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拼速度,拼价格,拼翻译,拼公布时间,拼上线时间,拼联机体验,拼版本的稳定性,整个部门几乎全被调动起来。
第一个小高潮是去年7月7日的“游戏之夜”。
小新是游戏之夜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怪物猎人:世界》被作为压轴戏,但能不能公布、以什么形式公布、公布到什么程度,直到活动前不久,仍无法确定。小新他们做了两套方案,一套是公布,一套是不公布。
官网的宣传海报留了一处悬念:爪印。很多玩家看了以后,觉得这个爪印不可能是指《怪物猎人》。WeGame当时公布的游戏中,有一款《侏罗纪世界:进化》,爪印也有可能是恐龙的。还有人信誓旦旦,如果WeGame能拿下《怪物猎人》,我就去吃屎。
7月7日那天,熊君提心吊胆,唯恐出什么差错。发单机游戏这一年,他和同事在外面没少挨骂,心里憋屈,又没法说什么。晚上七点,游戏之夜拉开帷幕,大家聚在会议室的电视前观看。这次的游戏之夜类似任天堂的直面会,从头到尾全是播片。第一款亮相的游戏是《真·三国无双8》,第二款是《侏罗纪世界:进化》。恐龙一出,弹幕哗然,果然是恐龙的爪印,没劲,散了吧散了吧。
后面的播片一个接一个,弹幕各种吐槽,“好尴尬”“炒冷饭”“企鹅真有钱”,一堆人刷起了“4399”。《堡垒之夜》的宣传视频淡出后,镜头切换回WeGame的吉祥物蛋蛋君,场景慢慢暗下,很多玩家以为活动已经结束。就在这时,AIBO出现在画面上,她吊在空中,向远处眺望,《英雄之证》的旋律随之响起。弹幕顿时炸了,“牛逼”“惊了”“玩爆”。
会议室所有人起立欢呼,熊君激动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游戏之夜结束后,才觉得有点饿,熊君、小新和浪燕陵去楼下的便利店买面包。站在店里,熊君哭了。他觉得,之前的所有委屈都值了。幸福得像一场梦。
回到住处,睡不着,论坛贴吧视频网站挨个刷了一遍。刷到两三点,把玩家的疑问收集起来,第二天赶到公司,立刻开会商量,怎么向玩家解答。
第二道坎是半个多月后在上海举办的《怪物猎人:世界》狩猎祭,这场活动邀请到了制作人辻本良三。辻本良三是辻本家族的“三太子”,地位很高。四月份发的邀请函,活动前一个多月才敲定。熊君每周同日方的工作人员开会,讨论行程细节,精确到以分钟为单位。辻本良三在哪一分钟登台,在台上走多少步,行走路线怎么设计,登台时的灯光是什么样的,登台时的背景音乐放哪一段、屏幕画面是什么,每个细节都要敲定。
狩猎祭结束后的那晚,熊君回到上海的家里,精疲力竭,又兴奋地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妻子忍无可忍,踢了他一脚,你到底睡不睡。
接下来的最大挑战是版本的稳定性。游戏发售前两周,工作重心放在两件事情上:一是确保良好的联机体验,二是查找接入SDK时可能存在的bug。那段时间,测试团队每天熬夜加班,版本更迭很快,版本管理出现疏漏,为后来的一些事情埋下隐患。
游戏还有几天就要上架,日方发来了最新版本。一测试,问题不少,最要命的是闪退。
闪退问题已经困扰他们一个多月。如果把这个版本发出去,前面的所有努力等于白费。即便做到全球首发,玩家也不会买账。
8月7日,上线前一天,闪退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所有人的神经绷到极限。晚上九点多,排查出原因。凌晨一点,熊君坐在电脑前,测试修改后的程序。二十多人围在他身后。那几秒,漫长得像是几年。点击图标,游戏正常启动,没有闪退。一片欢呼声中,熊君开心地捂住了脸。
凌晨两点,官方微博发布消息,《怪物猎人:世界》将于8月8日下午上线。玩家的评论又炸了,这么晚还在加班,真敬业。有人回复,我老公也在为《怪物猎人:世界》加班。玩家纷纷夸赞,真是个好老公。第二天,在办公室打听了一圈,是发行组一位同事的妻子发的。这位同事从此多了个“好老公”的绰号。
《怪物猎人:世界》上线的那一刻,熊君的心情反而特别平静。服务器第一次承载这么大的流量,后台出了点问题,导致部分订单处于“等待发货”的状态。赶紧发布公告并给予补偿,两个小时后,问题解决。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我为怪猎哭过三回。游戏之夜是第一回,第二回是后来的一次会议。那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整理下半年的活动方案,一条线是全国巡回试玩,一条线是中华狩王赛。突然被拉去开了个会。会议过程中,一直忍着。会议一结束,整个人就崩溃了,狂哭。”
那天夜里,熊君又失眠了。看着天花板,心想,难道真的是一场梦。
连续加了几天班。周日的晚上,他循环播放李志的《这个世界会好吗》,“妈妈,当你又回首一切,这个世界会好吗”,一遍遍地听,把这首歌分享到朋友圈。迷迷糊糊睡了一两个小时,第二天一早,打车去公司。每天都走的路,变得很长。掏出手机,发现bubu在他昨晚发的那条朋友圈后面回复说,别听李志的歌,听听《红日》。戴上耳机,一路听着《红日》,“结伴行,千山也定能踏过”,情绪稍稍振作了些。
处理好善后事宜,和同事去食堂吃早饭,在楼下的花园里坐了会儿。刷手机,看玩家对这件事的反应。很多人都在为他们加油鼓劲。熊君觉得内疚,对不住玩家,又感动,至少他们看见了我们的努力。
看着看着,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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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
两个月后,2018年10月,《河洛群侠传》发售,这款游戏的主发行是小新。小时候和同学们挤在电脑前玩《金庸群侠传》的情景历历在目,哪会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同徐昌隆面对面地合作。
游戏发售前,小新邀请媒体去河洛工作室探班,试玩了游戏的最新版本。河洛工作室二三十人,还在加班。和大家聊了聊,其中有一位负责美术的女孩,名叫“文宣”,《河洛群侠传》的很多美术设定,都是她画的。
从河洛工作室出来,去西门町吃饭,然后在附近的电玩市场逛了逛。《黑暗之魂三部曲》刚发售,大家想着,在台湾买可能会便宜点。手上拎着河洛工作室的纸袋,走进一家店。老板看了看他们,说,你们是不是刚从河洛工作室过来。小新说,是啊。老板说,那里有我以前的一个同事,你们拎袋上的这个角色,就是她画的。
老板的前同事就是那位叫“文宣”的女孩。做单机游戏,开电玩店,都算不上什么主流的选择,都是因为自己喜欢。结账时,老板给他们打了个折扣,抹掉零头,以示感谢,感谢他们对前同事的支持。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像是做了一场梦。可能真的就是一场梦吧。”
熊君把《古惑仔》翻出来重温了一遍,初中到现在,这几部电影看过无数遍。身边有这么一群同甘共苦的兄弟,真好。
读研的时候,熊君建过一个单机游戏讨论群,二三十人,没事就在里头瞎聊。聊着聊着,彼此成了朋友。有五六个人,特别爱聊,他又单独建了个微信群,把这五六人拉进来。其中一位是山西大同的,九零后,专科没读完,回了老家,钱挣得不多,但很爱游戏,时不时在群里丢一句,哥哥们,帮我买个游戏吧,哥哥们,帮我买个加速器吧。其他人也会尽量帮忙。大家知道熊君的工作是发单机游戏,每次WeGame上架新游戏,熊君就会把链接贴到群里,吆喝一声,兄弟们,给买一份支持一下。大同的那位玩家,虽然喜欢的是射击游戏,也掏钱买了一套正版《缺氧》。
这个世界会慢慢好起来的,熊君这么觉得。
去年年底,他参加广州和厦门的两场“核聚变”,把铃木裕请到现场,完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心愿。今年年初,离开深圳,回到上海。这一年,实现了对家人的承诺。
把之前想玩但没时间玩的游戏找出来,一个个打通。那天晚上,熊君握着手柄,坐在电视前玩《战神4》。男孩走进屋,蓦然回首,看见父亲魁梧而苍老的身影站在门口,像座山。
岩星有两个孩子,儿子七岁,女儿四岁。下班到家,八点多,给儿子辅导功课。在旁边看着他写作业,批改、打分。晚上十一点,等两个孩子都睡了,才能安安静静地玩会儿游戏。
以前在杂志社,没觉得任天堂的游戏有多好。如今有了孩子,才觉得老任的理念确实挺对的。他那台NS几乎成了儿子的《超级马里奥派对》专用机,父子俩一起玩,玩得尽兴。
浪燕陵周一到周五在深圳,下班后,看书玩游戏,凌晨两点睡。游戏玩了二十多年,热情不减,每年至少要打穿三十款。每款游戏,他都会截图,通关后写玩后感,放入对应的文件夹,保存起来。
周末回到广州的家里,不怎么碰游戏。女儿刚满十个月,有空得多陪陪她。浪燕陵希望女儿长大后也能像自己,从表达中获得快乐。她的表达方式,肯定和自己不同。可能与游戏无关,可能与写作无关。只要她能够真诚而自由地表达,就够了。
现在回头再看,浪燕陵觉得《歪弟日报》有很多不足,文字不怎么考究,内容不那么严谨,各方面都有点幼稚。但幼稚也不错。越幼稚越粗糙,表达出来的情感才越真诚。
今年的部门年会,开场视频的剧本是浪燕陵写的。剧情很简单,男主角大学毕业,进公司实习,任务是寻找四本天书。这四本天书分别是WeGame的四款已上架游戏。浪燕陵埋了一个很冷的彩蛋在里面,估计没什么人发现。金庸总共有十四本天书,“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片中为什么只有四本。因为不管怎样,十本(辻本)我们已经找到了。
聚餐时,熊君和浪燕陵兴高采烈地聊起十多年前的那些冷门国产老游戏。空明掏出手机,自顾自地低头刷《FGO》。他在这款手游上花了不少钱,浪燕陵调侃,你氪这么多金,都够把WeGame的所有游戏买个好几遍了。
空明的网名是“Raiden”,出自《合金装备》系列。他那台笔记本电脑配置太低,《合金装备:幻痛》是在公司的电脑上玩的。斯内克将骨灰抹在脸上,缅怀逝去的战友,决心带着战友的意志继续前行。看到这一幕,空明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说不清为什么。
去年,六太翻译了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这部小说以前有过不少经典的译本,所以,翻译起来还是有点棘手。日本小说家,六太喜欢森见登美彦,他的《四叠半神话大系》曾经被汤浅政明改编为动画。小说的主人公是一名大学生,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他的大学生活。初入校园时的那些美梦,全都化为泡影。他一次又一次地返回大一,试图改变命运,但无论怎样选择,最终仍然会缩回他那间四叠半的小小宿舍里。
就像一面镜子,六太觉得,很多人都能从这个主人公身上看到自己。六太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漫画家,长大后的理想是漫画编辑,大学时读的专业是应用心理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总务,如今却成了日语翻译。也不错。翻译了这么多漫画,翻译了这么多小说,这两年又参与到游戏的汉化中。能够让这些作品被更多的人欣赏到,自己就算呆在四叠半的空间里,又有什么关系。
人这一辈子,做不了多少事。有些东西,你也没法改变。就像这个世界。说到底,没人知道好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在好与不好之间,还有无数个世界。只要你愿意,总能做点什么,让其中的某个世界,哪怕是很小的世界,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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